四（1/1）

龙门港也曾阔过。

作为环地球四大港口之一，龙门港建立了巨大的与宇宙飞船的对接驳岸口。从地球上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电源插口一样，小小巧巧地竖在港口上方。实际上，站在港口从下往上望，那是一群巨大的白色建筑直插云霄。

所谓龙门，就是图个彩头，跳过龙门便成龙，龙腾四海，放眼天下。在21世纪下半叶，人类内卷三十余年，硝烟四起，各民族都不慎烦扰。也就是因为空港、太空技术的进步，才使得人类重新燃起征服的雄心壮志，重新统一了目标，众志成城，攻坚克难。那时候是人类文化再次复兴的时候，是全人类都对外太空抱有热望的时代。一切欣欣向荣。

除了港口区、生活区，龙门港还有自己的农林牧副渔系统，跟着迁入人口的不断增长，龙门港的占空面积就像一张铺开的地衣一样，缓慢但是翠绿地扩张着。为了保证人类工作生活以及相关副产业的供氧量，龙门港就像生活在一个巨大罩子里的地区，没有四季，只有根据ai口令改变的温度、晴湿。

这两年，像午夜梦醒酒馆一样，龙门港的天气循环系统也出了不少问题，尤其是难以预测的降雨。时不时就在港口区和生活区倾泻一场，干燥胶囊店也应运而生。初来龙门港的众人不大明白挤在各种店铺之间的透明的胶囊状密闭小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后来他们不但明白了，还喜欢上在这种胶囊店门口边抖动身上的水珠，边伺机搭讪别的生物。这可比酒馆消费便宜多了。

突至的暴雨之中，潮湿的泥土气息和各类花香被空气循环系统送到熙攘的港口区，久违的大自然的味道让几位当红宇宙流量流下了真诚的泪水。在雨中，互相有好感的人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爱侣们互相拥吻，牵个小手在雨里奔跑或者漫步更有情趣。这不期而遇的大雨，反而成为落魄的龙门港一大旅游特色。

这个“乐园日”，也下起了大雨。

机器伴生人哈维是第一个进酒馆的。对于午夜梦醒来说，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伊丽莎白走之后，何东也还没长大，他陪伴着纪如风收拾酒馆的里里外外。

“哈维叔叔，我这次真的挺不过去了……”纪如风那时候还很年轻。

“没关系……没关系，”哈维手足无措地接收着如风靠过来的身体，她柔软的脸靠在自己冰凉的胸膛上，还有湿湿的液体触感——这是眼泪，他有几十年没有接受到来自人类的伤感。在云顶山战役后，他被炸烂了半边身子。万幸的是，对方没有使用生化武器，这也是自己比很多雇佣兵要幸运的事情。

哈维用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换了个金属心脏、金属身子和机械臂。就算在那个时候，也没有人为他哭泣。整形医生带着医疗团队从这个手术室奔往另一个手术室；战友们或者永远躺在了战场，或者躺在下个手术室里呻吟；老板们在遥远的星球上，参加自家小孩的飞行球比赛。

“没有人为你的际遇难过。哈维，你选择了这条路就是选择丢掉那些人类的脆弱。“当时他入行的时候，团长就已经这么对他说过。那时候哈维还是个板寸头、三角眼，满身肌肉，一看就不好惹的年轻人。那是他被厦门富贵赌场赶出来的第三次，叠码仔钱多先生手下的马仔恶狠狠地对他说“再来就打折你四肢……不对，五肢！”

哈维坐在地上，双手抱在胸前。他不敢与马仔还有目光接触，因为前两次他确实付出过惨痛的代价。交通确实比几十年前发达很多，人类不但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美国赶往厦门乐一乐，也能从地球跑去龙门港乐一乐。但是哈维无处可去。

他长长久久坐在地上。坐在赌场后面阴暗的小巷子里。

一双脚停在他的面前。“跟我走吧。”那是他和团长的第一次见面。